有缘得以去青岛、诸城参观学习,短短两日的行程加之紧快的节奏,城市的风光不过如浮光掠影,没有留下太多印象,倒是来回途中的乡村景致让我眷恋有加。
虽然节气已近立冬,但乡村景色却丝毫不嫌暗淡与颓败。相反,较之夏天的满目青葱,乡村的深秋几乎每一样景物拿出来都能独立成画,拼合起来也不显得拖沓繁复,还更富有层次。
深秋的山,覆盖的青翠大多凋敝,土黄与灰青的颜色把山体涂抹得斑驳不堪,而层叠的远山的色彩却渐次趋于朦胧,像披上了一层轻盈的灰纱。山间深深的沟壑,是极易让人产生遐想的,也许那儿有肥沃的土地、成片的树林、绵延的村落、逶迤的小路;在晨曦微露的早晨,或者夕阳余辉的黄昏,倘若能听到山坳里传出的一声清脆的鸡鸣,看到一星闪烁的灯火,对于一个深秋匆匆行旅的过客来说,于心于情该是怎样的慰藉。
深秋的水,也极力渲染着乡村的景色。在低洼的土地上、蓬乱的茅草边,随意地蓄起一汪塘水便是那样的醒目,不管波平如镜还是荡起涟漪,都为这萧瑟的时节平添了几分灵动与清幽。忽然有一只鸟儿从上空疾驰而去,滞留一阵清脆的啼声,倒容易把人的思绪牵扯得如这水一样深邃,把人的心旌摇荡得如这水一样灵动。我以为秋水最好的点缀还不是这些,应是那错杂枯败的残荷。古人就有“留得残荷听雨声”的诗句,在萧瑟的秋夜,寒雨不期而至,刷刷拉拉击打枯败的残荷;梦醒的诗人惊觉滴滴淋湿在自己的心上,似追悔过往的韶光,触往思今,该是怎样的人生况味啊!这样的调子未免有些悲了,可这也算应了鉴湖女侠那句“秋风秋雨愁煞人”吧。如此,我还是从现在就多聆听、多体味、多醒悟的好,以免到形容衰老的时候,再夜拥寒衾苦苦叹息。
乡村也有眩人眼目的秋景,那是柿子。农历八月的柿子已经长成了黄色,但柿身还暗暗的透着一层草绿的颜色,这样的柿子还是涩得厉害。经霜后的柿子便熟透了,通体泛着透明的红色,串串点缀在皴黑的树枝上,像一个个火红的灯笼;而柿子里面黑黄色的肉核,使柿子看起来有如琥珀般珍贵。柿子树有很多家植的,在靠近公路居住的院落里,从随意搭挂着金黄玉米的石头墙上,斜斜探出一枝通红的柿子,便惊艳得值得人必须再回头张望一次的。
深秋的乡村也有滋生希望的绿色,那是麦子。收割完秋禾,农人放下镰刀便扛起犁铧,把麦粒播进肥沃的土地,田野里便多了一垅垅嫩绿的麦苗,它们像一群生气十足的精灵,在平展的河套,起伏的丘陵,平静地展现着鲜活的姿态。哪怕到了深冬呢,它们也绝不屈服于严寒,仅是在黄绿的叶身上再披一件青衣,显得更为庄重罢了。在行旅的车上,懒懒地靠在车窗,淡淡注视着一闪而过的景致,心会不自觉地随着萧索的寒秋感伤起来。而就在这当儿,忽然有一片青绿闯进视野,反差强烈的色彩准是让人眼前一亮的,继而心情也跟着活泛起来。
深秋最美的乡村景致是杨树,杨树最能体现秋的意蕴。在河谷、溪畔、地堑、房前屋后,都能见到杨树的影子。几场秋雨几阵秋风过后,杨树剥落了树叶,唯留光秃秃的树干,刺穿着高远的蓝天。在河谷的杨树大多是成片种植的,待到树叶落尽,在远处望着它们,树身的颜色都是非常有趣味的,树身的底部大多呈灰黑色,中间部分是青灰的颜色,而树的顶端因为是当年抽出的枝条,却呈现出了微黄的颜色。而当走近再看的时候,是不能清晰分辨出来的,这倒真迎合了老杜的那句“草色遥看近却无”。
未落尽叶子的杨树也别有一番情趣。秋风吹来,几片纯黄的叶子挂在挺拔的枝干顶端轻摇款摆,真像极那穿一袭长衣、盘别致发饰、在T台走秀的模特,再衬上青黛的远山、赭色的泥土、细白的炊烟,生生多了些纤巧的媚态。落下的叶子却又是另一种情致。它们被阳光抚摸得酥脆,静静地覆盖在树身周围等待命运的安排。农妇的身影是常在这里出现的,她们挎着条篓,握着竹筢,哗啦哗啦的收拢起散落的叶子,把它们安置在打谷场或房前屋后的空地上,于是,乡村又多了一个个增添农家温馨祥和情调的草垛;而有的叶子却随了风的流向,翻着个儿或打着旋儿地远了、远了……
深秋的乡村,虽没了春天的盎然、夏天的蓬勃,但残留下来的几抹色彩却足够反复地体味把玩。如果我会绘画,一定用画笔来描绘深秋的乡景,这绝对比用拙劣的文笔涂抹来得直观明了。试想一下,在高远的蓝天下,在广袤的土地上,有青碧的塘水,红白的瓦房,灰白的黄杨,天空再点缀上一群迁徙的候鸟,土地再勾勒出几个劳作的农人或牧羊的娇娃,那该是怎样和谐悠远的一幅水粉啊!
大凡有过农村生活经历的人,可能都知道“三春不如一秋忙”的俗语。的确,刨花生,切瓜干、掰玉米,割高粱,种小麦……农人把秋天的日子硬生生过得短了。我也是农村出身的孩子,也有过十多年的农村生活经历,我很惭愧没能写出乡村所背负的苦累,却用闲适轻松的笔调来写乡村的秋景,但这也是一种情感的表达,一种真实的远离了城市钢筋水泥,车水马龙的表达。
郁达夫先生在《故都的秋》里说,若留得住北国的秋,愿把寿命的三分之二折去,换得一个三分之一的零头。如果让我也说个心愿,我愿在现代文明不断大肆吞噬土地的年代,会有更多纯美的乡景得以保留,更多朴实的乡风得以续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