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可以从容消受月河沿岸的人潮与灯影,是必须在除了正月之外的时候才行的。
只要正月里来到这儿,虽然天气仍然寒冷,但是城墙里面的绮丽的光华早已如同蓦然打开的长卷,而且必须是长卷。根本无法从容,从容的人无法消受这种温度的热烈。
不错的,佳节里面的台儿庄,必须是这样热烈的罢。
若有若无的歌舞声由远而近地飘来,嘈嘈切切的丝竹管弦声亦然。在楼台夹岸的水道里,焰火似的灯笼之间挤过去。它们如同一群运河中的游鱼,稍嫌滑腻却绝不失灵巧。显现出了一种混沌的鲜明感。的确,这里,台儿庄,是一个朦胧而不肯沉默下去的地方,不安分的渊薮。
在此热闹之时,来到这儿,总是多多少少有些羞涩的,甚至有些惊诧,以我这样内心敏感的人为甚。那么,敏感与羞涩以及惊诧,究竟在何处呢?
还是不要思考下去了。思考只是对一颗渴望品尝这些新年味道的心无情的拷问。还是随和些,慢慢走下去看下去吧。何况这河,这房,这城,都一体了,没有毛毛糙糙,没有卓尔不群。如同在年夜中守岁睡去的孩子,有怎么会去有意而调皮地拨动那根令人且羞且涩的心弦呢。人们,包括我只是被远处鞭炮响起回荡起的新年味道给惊吓到罢了。
何等的小城,刚刚入得门来就被染上一头一脸,浓稠的年味了。不仅仅是简单的浓稠,而是有着下饺子一般的热气蒸腾。甚至把游人都惊着了,然后他们会喃喃道:原来过年了。同时为自己才刚刚感知到新年的到来而变得羞答答。
这种被铅色云层下的烟花的红是故意的红,飞檐下灯笼的红则略微地显得随意。它们从来不需要羞答答。
向内,则是无尽的石版路。从远远的明朝,那个为了让漕运规避夺淮入海的黄河而凿开运河的明朝,从明朝的那个新年铺来,铺的相当熨帖。
路旁的疏落竹林和寂寥柳树,上面被涂抹上了一笔又一笔雕饰的彩灯。你若是走在其中,推开街边一扇心远地自偏的庭院之门。冬春之交天短,这是可以遇见的。你全然可以仿照着辛稼轩,回首看看东风夜放花千树,以及溜在天边略显醉态的最后一叶残阳。这个初一飘了一些小雨,那残阳的醉态,可以看作是它对晚晴的一个期盼。它的醉态被刚刚推开的门缝摄走,绵绵细细的抛在庭院的草木之中。与外面的喧嚣,了不相属。